创作谈丨现代诗歌写作如何创新熊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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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歌写作如何创新

熊焱

创新是困扰着所有写作者一生的难题。一个写作者若想要不断地突破和超越,就需要不断地创新。更大的问题还在于,很多时候你明明知道你的问题所在,但你在写作的实践中还是没有办法去突破和改变。那么,现代诗歌写作该如何去创新?

首先是内容的创新,或者是说主题思想的创新。一个作品的主题思想体现着作者对世界的感受和认知、对事物的洞察和判断。当你的这种感受和认知、洞察和判断与众不同,具有属于你自己的独特性时,那么你的写作便具有了创新性。这要求我们在写作时不要盲从,不要跟随,更不要简单拷贝,而是要写出自己最真实的感受,从那些平面、直观的事与物背后找到新的发现、新的洞见。比如美国诗人卡佛的诗《另一种神秘》:

另一种神秘

卡佛

那次我一路跟着爸爸去到干洗店——

那时我哪懂得什么是死?爸爸提着一套

装在塑料袋里的黑色西服出来。把它挂在

旧箱式汽车的后座,说,“这是你爷爷

为自己准备的寿衣。”他到底

在说些什么?我不明白。

我摸摸塑料袋,那即将跟随爷爷一起离去的外衣

滑溜溜的翻领。那时候它只是

另一种神秘。

然后是一段长长的间隙,那段时间里远近的亲戚们

相继去世。后来就轮到了爸爸。

我坐着,望着他在他自己的烟雾里升起。他甚至

连套西服也没有。所以他们可怕地

为他穿上了一套廉价运动服,系上领带,

为那样的场合。用金属丝把他的嘴

弯成微笑的样子,仿佛他想安慰我们,“别担心,

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糟。”但我们比他更清楚。他已经死了,

不是吗?还能有什么错?(他的眼皮

也被缝起来了,所以他不必目睹

这可怕的一幕。)我摸摸

他的手。冷冰冰。摸摸那已有几点胡茬

从下巴冒出来的脸颊。冷冰冰。

今天从心底深处我拽出来这一堆乱麻。

就在约一小时前,当我从干洗店取回

自己的西服,将它小心挂在车后座上。

我开车回家,打开车门,

把它拎出来晾在阳光下。我在路边

站了一会儿,手指弯在铁丝衣架上。然后

在塑料袋上戳出一个洞,直到另一边。手指

顶出一个空袖管,握紧它——

那粗糙的,可感可触的质地。

一直通向人世的另一边。

(舒丹丹译)

这首诗从“我”小时候随父亲去干洗店取爷爷的寿衣入笔,“那即将跟随爷爷一起离去的外衣/滑溜溜的翻领。那时候它只是/另一种神秘”,那时候“我”太小,还不懂得什么是死亡;再写父亲死亡的场景,他居然连套像样的西服都没有,穿的是廉价的运动服,并配上领带,还“用金属丝把他的嘴/弯成微笑的样子”,想想这是多么滑稽而又心酸的场景;最后写“我”从干洗店取回自己的西服,摸着“那粗糙的,可感可触的质地”,感慨“人世的另一边”——那便是死亡。诗人明写寿衣,事实上是透过寿衣的表象,去探讨一家三代人的生命和死亡轮回,三代平民之家潦草而无奈的死亡之旅,立意深刻,给人无限回想。

同样写生命,沃尔科特的表达却另辟蹊径:

力量

德瑞克·沃尔科特

生命将不断把草叶砸进土里。

我羡慕这暴力;

爱情是铁。我羡慕

碎浪和岩石之间的野蛮的交易。

它们之间互相理解

我甚至可以理解

奔跑的雄狮与惊惧的雌鹿之间的约定,

她眼中含着某种对恐怖的默许

我将永远不能理解的

是这只野兽,他写下这一切

并且自诩为生命的核心。

(西川译)

在这里,诗人从草叶砸进土里的力量,到岩石和碎浪撞击的力量,再到雄狮捕杀雌鹿的力量,来表达生命的核心。更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在描写雄狮猎杀雌鹿时,用了“约定”和“默许”这两个词汇。雄狮捕杀雌鹿,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所以是“约定”;雌鹿面对雄狮的捕杀感到恐怖,可她还是“默许”了,因为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这便赋予了这首诗更加宽广、更加深厚的内蕴。

当然,并不是说别人写过的题材我们就不能再写,而是说在同一题材中我们要写出新意。也许有人就有疑问了,有的题材在内容上很难再表达出新意来,比如亲情、友情、爱情,这些人类情感的内涵千百年来就是一脉相承的。当我们无法在主题思想上有所创新,而又要表达相同的意思时,那就需要在形式上进行创新。

形式上的创新主要是写作技术上的创新,比如意象的创新、修辞手法的创新,但这些都涉及到一个核心的问题,那就是语言表达的问题,即是说,所有形式上的创新,都必须通过语言的表达来实现。因此,形式创新的核心问题,就是语言表达的创新。那么,什么样的语言才是好的语言?那就是鲜活、精准、生动、形象、贴切、栩栩如生,更重要的是要给读者带来意外的惊喜。比如靳晓静有一首诗叫《青海湖的蓝》,开篇是这么写的:“说它是极地大海的蓝吧/它还要更深一点,深到以腮呼吸/说它是藏地天空的蓝吧/它还要更静一点,静到用经幡说话”。这些句子非常质朴,所选取的意象也比较普通,但组合在一起,却带来了非常新奇的感受。这里的蓝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蔚蓝、瓦蓝、深蓝、湛蓝,而是“深得以腮呼吸的蓝””静到用经幡说话的蓝”,这就超越了我们常规的表达习惯,带来了语言陌生化的惊奇效果。而语言的陌生化,绝不是故意生造词语,让人不知所云,而是打破常规表达,呈现新鲜感。事实上,运用普通的词汇、短语和意象并不要紧,重要的是这些普通的词汇、短语和意象在搭配、组合句子的时候,需要表现出陌生化的新意来。再比如代薇描写深夜听一列火车经过,是这么写的:“一节黑夜的抽屉被拉出来/它关上的时候/就像多年后我回头看了你一眼”。在这里,诗人把火车经过的声音,比喻成“黑夜的抽屉拉出来”。假如就写到这里,那么这个比喻就会单薄许多,但诗人进行了更进一步的阐释,随着火车远去,就如抽屉关上,抽屉关上的时候,又比喻成“多年后回头看了你一眼”,这双重的比喻将时间、人生的诸般况味又都呈现了出来。没有特别的字词,但灵动飘渺,轻盈自如,如山水的写意,赋予了读者无限开阔的想象空间。

要让语言具有活力,呈现出勃勃生机,那就要求我们在写作时去掉陈词滥调,抛弃中规中矩、千人一面的表达,不能陷入惯性的思维中,要开拓视野,发散思维,大胆地放开想象力,不要太受语法规范的束缚(当然,一定的规范还是要遵守的),自觉地规避别人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词汇和句子,甚至连自己独创的,也要警惕自我复制。就写作来说,把一个句子表达完整,意思讲述清楚,那还远远不够,还需要展现出微妙的、给人以赏心悦目的感受。更重要的是,很多好句子还有一种神秘感,它在字里行间所彰显的诗意和韵味,是不可逐字逐句地拆分下来进行解释的,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美妙,会像风拂过水面一样在我们心底荡起涟漪,像蜻蜓掠过草尖一样在我们心中引发颤栗。

人类的语言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在浩瀚的诗篇中,好句子层出不穷,让人眼花缭乱。不可否认,有的人天赋异禀,对语言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这样的人可能在遣词造句时无需刻意创新,好句子就会从笔下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但对于更多的诗人来说,在写作时还是要有意识地回避惯性表达,努力让文字鲜活生动,展现出语言千变万化的魔力。而用口语还是书面语,并不是最主要的,这都取决于一个人的写作习惯和对语言的把控能力。这两者都只是一种外在的表现形式,都各具特色和互有千秋,口语比较活泼、有趣,更具有生活气息和生命质感。书面语文雅、绚烂,更具有文化内涵和历史传统。然而,不管是用口语还是书面语写诗,都需要遵循诗歌内在的逻辑和肌理,都需要让语言迸溅出诗意。否则,口语就容易变成“口水”,淡而无味,粗鄙下流;同理,书面语也会变成“僵尸”,生硬死板,抽象晦涩。

好的作品,应该是形式和内容的和谐、有效统一。也许有人会嗤之以鼻,不以为然,这不都是老生常谈吗?没错,这的确不是什么新鲜的论调。但是被太多的写作者给忽略了。他们急于求成,渴望一鸣惊人,而忽视了写作最基本的要素,而事实上写作的所有创新,都应该是从遵循传统开始。

熊焱,年生,贵州瓮安人,现居成都。在《人民文学》《诗刊》《十月》《作家》《钟山》《天涯》《山花》等全国数十家文学期刊上发表作品数百万字。曾获华文青年诗人奖、四川文学奖、海子诗歌奖、尹珍诗歌奖、天津诗歌奖、《诗潮》最受读者喜爱诗歌奖、《飞天》十年文学奖、《黄河》年度文学奖等各种奖项。著有诗集《爱无尽》《闪电的回音》《时间终于让我明白》,长篇小说《血路》《白水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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